英特尔怎么了？
英特尔首席执行官帕特·基辛格 (Pat Gelsinger) 在 2023 年底手持早期的英特尔 18A 晶圆。 图片：英特尔
周一，英特尔首席执行官帕特·基辛格在任职不到四年后突然决定退休。无论如何，这是官方的说法。几个小时后，路透社、彭博社和纽约时报又传出不同消息：董事会将他赶下台。
三年前，基辛格宣布了一项雄心勃勃的计划，要在四年内扭转这家陷入困境的芯片制造商的颓势。然而，据报道，他却在计划实施前就被公司开除了。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英特尔还没有确定继任者，基辛格甚至不会再担任顾问了。他走了。
多年来，英特尔一直处于困境之中。它错过了智能手机革命，其芯片一直受到质量控制问题的困扰，苹果等客户转向了其他处理器，现在还面临着错失人工智能的机会。
这不仅仅关乎股价和金色降落伞
如果英特尔正在分崩离析，这不仅仅是一个商业故事。美国政府也称其为国家安全故事。英特尔不仅是全球前领先的计算机芯片制造商，而且是最后几家自己设计和制造芯片，而不是将后一部分外包给亚洲的公司之一。如果中国决定施加控制，这是美国可以采取的减少对台湾芯片依赖的唯一手段之一。其中一些可能因为英特尔管理层的所作所为而处于危险之中——或者现在董事会已经将基辛格踢出局，这可能会再次陷入危险之中。
他真的那么让人失望吗？难道还有其他事情发生？以下是我们所知道的有关英特尔的情况。
人们为什么一开始就对基辛格如此兴奋呢？
他为英特尔付出了毕生心血。基辛格 18 岁加入英特尔，在公司工作了 30 年，从 1979 年到 2009 年，然后于 2021 年重返英特尔领导公司。甚至一些因为基辛格被裁员而离开英特尔的人也告诉我，他们相信他是这份工作的合适人选。他们相信他重夺硅谷领导地位的策略，他们喜欢他自己是一名工程师，他们喜欢他能解决前几任首席执行官遗留（或忽视）的长期技术问题。
还记得英特尔 1989 年推出的旗舰 CPU 486吗？它是首款拥有超过一百万个晶体管的 x86 芯片。基辛格是其首席架构师。后来，他成为英特尔首任首席技术官，帮助推动 USB 和 Wi-Fi 等行业标准技术以及英特尔芯片设计。
在基辛格担任最高职位之前，情况到底有多糟糕？
不太好！有错误的选择、多代芯片延迟、质量保证问题，然后苹果决定放弃英特尔，转而使用其自主研发的基于 Arm 的芯片——事实证明这是好事，在笔记本电脑性能和电池寿命领域充分展示了英特尔的实力。
英特尔之前也曾有过失误：该公司一直后悔没有将英特尔芯片放入 iPhone 中，而且它也没有成功开发安卓手机芯片。可以说，它错过了整个移动革命的机会。
基辛格计划如何扭转局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切都归结为扭转一个错误，一个最终糟糕的赌注——英特尔资助其竞争对手用来领先他人的技术。
十多年前，英特尔斥资数十亿美元投资荷兰跨国公司 ASML，后者如今已成为芯片行业最重要的公司。它是世界上唯一一家能够制造能够使用高功率激光粉碎锡球的机器的公司，这种机器能够发出波长极窄的紫外线，从而高效地将电路雕刻到硅晶片上，这一过程被称为 EUV。
英特尔最初相信这项技术，甚至拿出 41 亿美元的股份，但后来决定不订购昂贵的机器。但台湾的台积电却相信了，并成为硅片制造领域无可争议的领导者，生产了全球 90% 以上的“尖端逻辑芯片”。三星也订购了机器。
2022年，基辛格毫不避讳地将英特尔的选择称为“根本性错误” 。“我们押注于此。我们怎么这么愚蠢？”
因此，基辛格决定采用 EUV，同时给其技术部门开出一张空头支票，以超越台积电。“我说，‘你们的预算是无限的，你们将在四年内交付五个节点。我们将重回无可争议的工艺领先地位。’”
基辛格还希望建立实际批量生产这些芯片的能力，并在美国投资数百甚至数千亿美元建立新工厂，并最终向竞争对手提供芯片制造服务，以确保这些工厂的业务。
四年五个节点？
从那时起，这一直是英特尔的口头禅。从字面上看，这意味着基辛格承诺他的公司将在短短四年内推出五代不同的产品，每代产品的晶体管尺寸都比上一代更小。如果你听说过摩尔定律，你就会知道缩小电路以容纳更多晶体管是芯片改进的关键方法之一，但从历史上看，英特尔每隔一年才会缩小芯片尺寸——这被称为“滴答”发布周期。四年内五次缩小尺寸被视为雄心勃勃的计划。
英特尔承诺四年内实现五个节点。 图片：英特尔
更重要的是，基辛格不仅仅承诺要迎头赶上；他还承诺英特尔将在 2025 年（即他的四年计划结束之时）再次在硅片技术领域处于领先地位。
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进展如何？
英特尔一直“按计划”在四年内推出五个节点，但为此付出的代价令人难以置信——在代工上花费了数百亿美元，英特尔在此过程中多次失误，公司股价下跌了一半，而且据我采访过的一位前员工说，士气也受到了影响。
“过去两年的裁员数量彻底摧毁了士气。你挺过了一轮裁员，但你不知道 3-6 个月后的下一轮裁员中你是否会遭到淘汰。这种精神上的打击使人们只投入最低限度的精力，变得冷漠，最终跳槽。”这位前员工告诉我。（8 月，英特尔宣布将裁员 15,000 多人，并停止所有非必要工作。）
尽管英特尔的核心业务本身仍在盈利，但收入有所下降——两名前员工还表示，英特尔在筹备未来代工业务方面投入了太多资金，同时削减了其出货产品的成本。特别是，有人声称，英特尔的 Meteor Lake 和 Arrow Lake CPU 应该有一个特殊的“Adamantine”缓存，可以帮助他们击败竞争对手：“它本来会更具竞争力，甚至会击败 Zen 5，但出于成本原因而被削减了。”
与此同时，目前尚不清楚英特尔是否真正具备芯片领导地位——尤其是现在“领导”的概念已经曲折地走向了英特尔没有准备好的地方。虽然英伟达借助人工智能淘金热成为世界上最有价值的公司，而AMD 也紧随英伟达的脚步，但英特尔自己的 Gaudi 人工智能加速器甚至无法满足 Gelsinger一年 5 亿美元的收入承诺。
在数据中心业务将资金集中在 GPU 而非 CPU 上的环境下，英特尔在图形领域没有真正的实力，尽管多年来一直试图获得这一优势，但现在却是一个糟糕的时机。一位前内部人士告诉我：“它从数据中心业务中窃取了收入，而你需要这些收入来推动这一极其昂贵的战略。”
此外，英特尔的领导者形象也因以下事实而受损：其前两代台式机 CPU 被发现容易受到永久性损坏；其最新台式机处理器存在性能问题；微软跟随苹果在其最新消费设备中放弃英特尔芯片，而是与高通独家合作推出其 Copilot Plus PC 计划。
虽然英特尔全新设计的 Lunar Lake 笔记本电脑芯片确实看起来像是该公司在追赶竞争对手，但英特尔最终透露，这是一个财务错误，过于依赖外部合作伙伴，包括英特尔竞争对手台积电。
即使我们谈论的是硅技术工艺，而不是整个产品，也存在一个令人担忧的可能性，即当英特尔最重要的“18A”工艺明年问世时，英特尔可能还无法击败台积电。《纽约时报》在一篇关于基辛格离职的报道中这样说道：
一位了解英特尔进展的芯片行业官员表示，英特尔最近告知一些客户，其最先进的制造工艺（即18a和16a）远远落后于台积电。这位知情人士说，台积电生产的30%的尖端芯片（即2纳米芯片）没有任何缺陷，而英特尔新工艺生产的18a芯片中，只有不到 10% 的芯片没有缺陷。
这并不是第一次有报告暗示18A可能尚未准备好。
英特尔难道没有预见到人工智能的到来吗？为什么它没有顺应这股潮流？
Moor Insights & Strategy 首席分析师 Patrick Moorhead 告诉The Verge ，它确实做到了，而且它本可以做到。“他们收购了一些非常优秀的公司，并开发了一款名为 Ponte Vecchio 的高性能计算 GPU，”他说——但 Ponte Vecchio 是为浮点运算而设计的，而这对于推动当今生成式 AI 淘金热的大型语言模型来说毫无用处，他解释道。“市场转向了低精度 TOPS。”
“AMD 能够非常快速地重新设计他们的设计和架构，但英特尔却不能，这就是问题所在，”Moorhead 说。“我不认为这是他们的重点。”一位前内部人士还表示，英特尔长期以来一直在进行收购，但未能将其妥善整合到更大的公司中——尤其是Nervana，这家正在开发推理和训练芯片与 Nvidia 竞争的公司，在这次尝试中被扼杀了。
虽然 Moorhead 表示英特尔作为一家公司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人工智能的前景对英特尔来说很糟糕。“在 Nvidia 增长如此之快、AMD 表现良好的情况下，你的数据中心业务怎么会萎缩呢？”虽然英特尔确实还有其他人工智能产品正在研发中，Falcon Shores 计划于 2025 年推出，但看起来英特尔错过了人工智能的机会，就像几年前它错过了移动领域的机遇一样。
为什么现在驱逐基辛格？
目前还不清楚，但接受路透社、彭博社和纽约时报采访的消息人士表示，董事会对他的计划失去了信心：
“董事们认为，基辛格为扭转英特尔局面而制定的代价高昂且雄心勃勃的计划并未奏效，而且变革的进展速度不够快”
“董事会对帕特·基辛格扭转这家标志性芯片制造商的计划失去信心，他被迫离职”
“英特尔董事会认为，基辛格必须离职，因为他扭转这家标志性半导体制造商的计划未能迅速取得成效”
此外，彭博社还提到了对产品质量的担忧：
在上周的会议上，他面临的担忧集中在缺乏能够在市场上赢得胜利的产品——董事会认为，在推动英特尔成为定制芯片制造商的过程中，这一点被忽视了。
该公司的财务状况可能最终糟糕到无法忽视：截至 2023 年底，英特尔整体仍盈利 27 亿美元，但 2024 年第一季度亏损 4.37 亿美元，2024 年第二季度亏损 16 亿美元，2024 年第三季度亏损高达 166 亿美元，创历史新高，尽管第三季度亏损主要是英特尔的重组费用。2024 年第二季度的财务业绩和预测被认为出人意料地糟糕，即使裁员也无法安抚投资者：股价一天内下跌了 26%。
英特尔的亏损和裁员也引发了公众的密切关注：《纽约时报》和路透社最近也刊登了质疑基辛格领导能力的重磅报道，标题为“白宫在英特尔上下大赌注。会适得其反吗？ ”和“英特尔内部：首席执行官帕特·基辛格未能重振美国偶像”。英特尔还因其之前的预测而面临几起投资者诉讼。
穆尔黑德和一位前内部人士告诉我，投资者（以及董事会）失去信心的原因之一是，基辛格错误地过早“预测了底部”，让投资者感到困惑，就像英特尔在 2022 年宣布进入紧缩期，通过减薪和冻结人员来保住一些工作岗位，但最终还是在 2024 年进行了裁员。
但穆尔黑德和 Creative Strategies 分析师本·巴贾林都认为，盖尔辛格的离职太突然了，这不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董事会肯定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不会继续留任，”穆尔黑德告诉我。
他的直觉是：英特尔董事会可能希望彻底剥离其代工业务，而不仅仅是基辛格已经宣布的分拆，将英特尔变成一家像其直接竞争对手一样只设计芯片的公司。
这可能发生吗？
英特尔的竞争对手 AMD 就是一个先例——2008 年，AMD 将其制造业务分拆为一家名为 GlobalFoundries 的公司，成为一家“无晶圆厂”芯片制造商。据报道，GlobalFoundries 最初为 AMD 服务，现在已成为全球第三大芯片代工厂。（顺便说一句，据报道，英特尔正在考虑将 GlobalFoundries 作为2021 年可能的收购目标。）
但英特尔无法轻易剥离自己的代工厂，尤其是现在它已经从美国政府获得了近 80 亿美元的《芯片与科学法案》资金。这笔资金不仅使英特尔在未来五年内无法进行股票回购，而且还明确赋予美国商务部对任何控制权变更的监督权。如果英特尔拥有新公司不到 50.1% 的股份或失去投票权，商务部希望确保英特尔仍能履行其在美国制造的承诺。这可能会使完全剥离变得困难。
Bajarin 写道： “英特尔代工厂的经济状况非常严峻，我不知道如果没有大量现金注入，分拆如何可行。最终，我希望英特尔代工厂能找到一个买家，帮助美国在国内半导体制造业取得优势，因为这在地缘政治上的战略重要性远超很多人的想象。”